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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正在成为一个乐于吊人胃口的国家:2014年的苏格兰独立公投让全世界看了一场大戏,虚惊一场;而将于今年6月举行的退出欧盟公投,现在就已经在搅动全球舆论了。英国目前执政的卡梅伦政府已将退欧公投日期定在了6月23日,但卡梅伦本人呼吁英国人选择留在欧盟之内。

去年的希腊退欧风波曾经激起轩然大波,而论地位和影响力,英国是欧盟中最大的经济体之一,无疑比希腊重要得多。有鉴于此,世界货币基金组织 (IMF)总裁拉加德已将英国退欧公投视为今年全球经济面临的主要风险之一。而且,英国退欧动议也引起了其传统盟友美国的不安。近期美国总统奥巴马在访英 时强烈警告称,如果通过了退欧公投,英国就要“从头排队”与美国签署贸易协议。奥巴马还苦口婆心地劝说英国人:“欧盟并没有削弱英国的影响力,而是提升了 它的影响力。”

不过英国人自己还是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为公投做准备,而且以英国式的细谨精神,为公投问题的措辞颇费脑筋。最初拟定的公投问题是“英国是不是 应继续作为欧盟成员国存在”,英国选举委员会觉得,这个问题会暗示选民投“是”,所以建议把问题修改为“英国是应继续留在欧盟内,还是离开”,认为把两个 选项分开更有利于鼓励选民思考。有趣的是,英国政府目前已经确认,修改后的版本将是本次公投使用的正式问题。

英国退欧公投虽然闹得气势汹汹,但从英国的政治光谱来看,目前主流政党工党、保守党、自由民主党都主张留在欧盟内,只有英国独立党坚定地以退欧 作为自己的党纲。就政治倾向而言,左翼的英国工党长期以来是坚定的欧洲派。有点讽刺的是,英国脱欧动议最早正是来自于卡梅伦所属的保守党,而且是个“无心 插柳”之举。

在2013年,卡梅伦迫于独立党及本党内疑欧派的压力而作出承诺,如果保守党赢得2015年选举,就将在任期内举行一场是否脱欧的全民公投。结果保守党在2015年大选中有点意外地获胜,在这之后,举行公投的承诺就必须得到落实。

显然,在作为欧盟成员国存在数十年之后,退出欧盟必然意味着英国要全面改变自己的社会生活和国家面貌。欧盟本身也不愿意和英国就这样“离婚”。 在今年2月的谈判中,欧盟为挽留英国,曾表达出足够的诚意,同意英国在欧盟中享有“特殊地位”。卡梅伦政府本来可以将公投日期设到2017年,但之所以设 在今年,可能就是想利用与欧盟谈判所释放出的积极信息,让更多的英国人选择留在欧盟。不过根据一些民意调查,这次公投中,英国人选择退欧仍然有30%多的 概率。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这次公投都可以测试一下,到底有多少英国人对本国的欧盟成员国身份不满而希望改变,而这对英国与欧盟的关系将产生重大的影响。

英国疑欧派虽然对欧盟有很多抱怨,不过仔细分析起来,虽然有些意见值得尊重,但绝大多数观点都是站不住脚的。在经济方面,疑欧派觉得,英国可以 自行决定自己的法律,不受一些欧盟法律如劳工方面的条款的限制,让本国劳动力市场变得更具弹性,然而鉴于英国国内的劳工运动历史,是不是退出欧盟就能毫无 滞碍地推行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恐怕未必。

很多疑欧派认为,欧盟成员国身份没有给英国带来好处。但根据智库“欧洲改革中心”的估计,这一身份使英国与其他欧盟国家的贸易额提高了55%, 同时提振了英国的生产率和经济产出。英国《金融时报》首席经济评论员马丁·沃尔夫指出,欧盟所要求的保障竞争自由与限制政府补贴的政策,对英国经济也有重 大的利好效果。而根据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估计,退欧将导致英国与欧盟国家之间的贸易减少,英国国内税收提高,外国投资者撤出,这些因素加起来可能使英国 GDP萎缩3.1%~9.5%,其损失比爆发一场金融危机要严重得多。

当然,欧盟身份也给英国带来了一些经济成本,主要表现为英国要分摊欧盟的预算,如去年就缴纳了130亿英镑的预算。但这笔钱这只占英国GDP的 0.5%,与留在欧盟的好处相比,对英国不算太大的损失。目前的调查显示,绝大多数经济学家认为退出欧盟对英国经济有害无益。卡梅伦劝英国的重要理由也是 不要在紧急时刻给经济增加风险。

当然,疑欧派的论据不仅在经济方面。他们还认为,英国向欧盟让渡了部分主权,这让英国不再是一个自主的国家,他们想让英国恢复为一个独立和自治 的国家。对此,脱欧派代表人物英国司法部长迈克尔·高夫的说法有概括性:“欧元给欧洲最终的民众带来了痛苦。欧盟的监管让大规模的失业根深蒂固。欧盟的移 民政策鼓励了人口贩子,使孤注一掷的难民成群结队地来到我们的边境。欧盟的政策不仅没有在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上提供安全,而且本身已经成为混乱和不安 定的源头。”

然而,成员国让渡部分主权,本来就是由欧盟作为超国家共同体的性质决定的,这是英国享受欧盟身份所应支付的必要成本。英国疑欧派担心整个欧洲一 体化进程将加快,最终将导致欧洲国家将其意志凌驾于英国之上。然而现在的事实却是,欧洲融合进程已经陷入严峻危机。围绕应对南部欧洲国家的主权债务危机的 成本分配问题,欧盟核心国家德国与边缘国家之间产生分歧,尤其表现为去年悬崖边上的希腊债务谈判。而且,欧洲正在遭受难民潮的强烈冲击,各国对难民负担分 配意见不一。由于其成员国在一系列问题上都出现了严重的利益差别和观点分歧,欧盟目前的主要任务是保持已有一体化水平不倒退,英国担心自己被统一的欧盟压 制,显然是杞人忧天。

而且,英国的欧盟成员国身份并不影响它同世界其他地区发展贸易关系。比如,英国从去年以来改善了对华关系,在这么做的时候,丝毫不必担心受到其 他欧盟国家的掣肘,而是保持着完全的外交自主权。与英国单打独斗相比,作为欧盟的一分子的英国,同美国等方面进行自由贸易谈判,成功的机也会更大。有的疑 欧派担心欧洲的经济困境最终会殃及英国,然而,虽然欧盟国家目前增长乏力,但并不足以对英国经济构成拖累。即使欧元区未来不堪内部压力而瓦解,对英国的冲 击也将是缓慢和渐进的,英国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风险而放弃眼前的一体化红利。

从欧盟的角度来看,当然也不希望英国退出。欧盟的两个轴心国家德国与法国,现在把保持欧盟的完整性视为国家利益所在,尽力挽留英国。当然,英国 或许会以威胁退欧为筹码,要挟欧盟对它的特殊地位做出更多承认,但如果英国做得过分,德法等国或许也会打经济牌,如让本国资本退出,或提高英国进入欧洲大 陆市场的成本,以迫使英国继续留在欧盟之内。所以这将是一场复杂的博弈,双方都有自己的牌可打。

其实,虽然有的英国人脱欧调子较高,但对英国真的脱欧之后将以什么样的角色在世界舞台上发挥作用,他们自己也没有想清楚。有的人或许会建议英国 像挪威一样,虽然不是欧盟成员国,但接受一定的欧盟共同政策并分摊一定预算,或者采取瑞士模式,通过一系列的双边协议来参与到欧洲事务之中,但这些做法究 竟与留在欧盟内有多大差别,为何要费劲地脱离欧盟,确实会令人难以理解。

虽然美国希望英国倾向于它,但也不愿看到英国退出欧盟。奥巴马政府现在希望一边在亚太地区落实“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TPP),一 边与欧洲签订“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议”(TTIP)以重塑国际经济格局。在此情况下,美国当然不愿看到欧洲自行分裂,必然会尽力劝说英国留在欧盟之 内。鉴于美英特殊关系的存在,美国的这一态度也将是个举足轻重的因素。

不可否认英国一直有自己的大国梦,至今没有加入欧元区和申根区,而且喜欢在欧盟中扮演独行人的角色。但实事求是地说,大英帝国的光辉时代已经一 去不复返了,英国的未来的确与欧洲绑在一起,英国需要适应新的国际角色,以低调的姿态参与到世界事务之中。就像马丁·沃尔夫说的:“英国的人口不到世界的 1%,经济产出不到世界的3%,在这种情况下,作为欧洲俱乐部的一员,英国才能更有效地实现自身的愿望。”

综上所述,即将在两个月后到来的退欧公投,或许也将和两年前的苏格兰独立公投类似,成为一场有惊无险的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