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许会认为：过去十年的住房地产泡沫及随后爆发的危机会让人们对普遍自置居所持怀疑态度，而且各国政府也不会愿意出手支持自置居所。然而，我们又一次看到了如下情况。

尽管财政持续紧缩，英国联合政府却在推进其“购房援助”(Help to Buy)计划；美国国会也仍在毫不犹豫地捍卫住房抵押贷款利息税减免政策。这种经济政策相当于一面让个人和社会承担肥胖症流行的代价，一面继续补贴玉米和牛肉生产——尽管这种政策修正起来或许要容易一些。

在英美两个经济体中，事情未必就得是现在这个样子。提高住房拥有率的政策不一定会改善住房的供应或分配（英国的经验就表明了这一点），而且往往适得其反。经合组织(OECD)编制的“更好生活指数”(Better Life Index)显示，一国的住房拥有率与其平均住房满意度及质量之间不存在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铁律规定高收入经济体的住房拥有率就得更高：墨西哥、尼泊尔和俄罗斯的住房拥有率全都超过80%，而法国、德国和日本比它们低三四十个百分点。美国和英国的住房拥有率则介于上述两组国家之间，约为65%至70%。

然而，真正的问题是英美两国为维持和提高住房拥有率而出台的举措所造成的破坏。首先是抵押贷款补贴和贷款与价值比率高企对储蓄行为造成的扭曲。对许多美英家庭来说，他们的住房净值就是他们的首要金融资产。换言之，我们提供激励，让中产阶级家庭将他们的大部分储蓄投到一种波动剧烈、很难定价的资产上。这种资产既面临特殊灾难风险（火灾、树倒下来砸到屋顶上），又面临一般灾难风险（洪水、当地工业倒闭），而且基于经济基本面，这种资产的回报率至多相当于当地薪资和人口的平均增长率。

普通人不可能计算出（更别提合理预计到），相对于租房并将储蓄投到更稳定、流动性更好的资产上而言，他们的住房投资面临怎样的运营成本和金融风险。他们经常听到的、具有误导性的口头禅是，租房是“扔钱”，贷款买房则是“打造净值”。于是他们拿出储蓄去自置居所，与投资于新企业、基础设施或研发相比，这种行为基本起不到促进生产的作用——或者就我们所说的这件事而言，自置居所与可提供同样服务但花费更少的租房居住（租房居住的情况下，人们没有花钱去获取自置居所可能产生的人为资本收益）相比，基本起不到促进生产的作用。过度投资于住房不仅对相关家庭来说是一个赔本的生意，对整个经济来说也是如此。

选民们的储蓄大规模流入一种天生具有高风险的资产，还使得政策制定者感到有必要让选民们的住房产生人为资本收益。结果，我们就有了监管措施、地方性刺激计划、房地产贷款补贴，并偏爱会推升房产泡沫的通胀。充满泡沫的经济体所遭受的最严重浩劫，正是由住房市场的繁荣和萧条带来的，包括通过连带毁掉银行业体系而造成的破坏。我和我的同事托马斯•黑勒布兰特(Tomas Hellebrandt)指出，甚至在本次危机爆发之前，历史就已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

如果英美爆发的灾难还不足以说明问题，那么近期发生的一些动态，包括中国和土耳其房地产市场出现的过热，就进一步表明了这一点。单是为了防范这一危害，各国政府就完全应当抑制住房价格的波动，而不是推行会刺激人们投机房地产的政策。

然而，过度自置居所的危害还不止于此。倡导自置居所本质上是种倒退。它使得中产阶级后代继承的财富和补贴能够永久存续下去。从住房财富累积中获益的，只是一些足够幸运的家伙，他们从祖父母那里继承了房产。任何倡导年轻人“攀上房地产阶梯”的政策，都会使这些幸运的家伙过分受益：他们有长辈给的储蓄，有父母作为共同签署人(co-signer)，能够拿出稳定的前居所记录。他们拿钱去买房，因此也就没法把这笔钱花在别处，比如为穷人提供住房信贷。他们还让一个有影响力的游说势力得以长期存在，目的是说服政府不要对抵押贷款债务和住房资产征税——无论是在该住房居住期间还是将它转让给家人时。与所有偏袒相对富裕阶层后代的政策一样，这不利于新人才的发展和竞争，因此对经济是有害的。

自置居所还直接抑制了经济的灵活性。我的同事戴维•布兰奇弗劳尔(David Blanchflower)和英国华威大学(Warwick University)的安德鲁•奥斯瓦尔德(Andrew Oswald)在一项新的研究中发现，如果美国某州的住房拥有率上升，就预示着这个州的失业率最终会上升得更多。自置居所通过三条有力的途径破坏就业：降低劳动力流动水平，增加通勤时间，抑制新企业的创立。布兰奇弗劳尔和奥斯瓦尔德的证据表明，住房市场可对劳动力市场产生负面的“外部效应”。

当然，在一个自由社会中，应该允许那些想拥有住房且有能力买房的人买房，就像他们可以购买其他奢侈品一样。但我们的政府不必为这种购买提供补贴。提高住房拥有率并不会让更多的人有房住，尤其是让更多的穷人有房住。将美英住房拥有率提高至自由市场所不能提供的水平，反而会扭曲资本配置，使大部分家庭储蓄处于不必要的风险中，抑制流动性，并催生一个强大的、试图说服政府向富人转移支付的游说势力。它还造就了具有毁灭性效应的房产泡沫。

我们在尝试大规模财政整固的时候，能否至少以结束这些具有破坏性的住房政策为起点，而不是以削减有用的投资和进步的计划为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