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央企走出去的金融风险

　　嘉宾：谭雅玲

　　中国外汇投资研究院院长，中国银行高级研究员

　　中国经济和企业产能的发展已经引起了世界关注，中国的财富积累和创造能力已经得到了全球重视，但是中国的资本运作和融资运作，却与之极不相称。可以说，中国的经济很强大，中国的金融并不强大。

　　中国企业常喊“走出去”，中国企业要去海外并购，然而他们往往没有专业技能和经验，国内缺少金融技巧和专业化的基础，国内更缺少健全与完善的市场，国际市场经验乃战略更无从谈起。因此并没那么容易赚到钱。很多时候，中国企业把国际问题看得过于简单和短期了，把金融问题看得过于简单了。

　　中国人常说，有钱就是投资者。我们要投资股票与黄金，有钱就可以；而西方人则说，没有钱也可以成为投资者，常常空手套白狼。两相比较，就可解读出资本运作和融资的意味。实际上，这是一个很高端的过程，需要极专业的战略规划。

　　中国经济快速发展，走进了国际金融时代，而金融是要为经济保驾护航的，金融工具会使经济资产越来越安全，资本利用率越来越高，投资回报率越来越高。而目前，我们的金融工具却在消耗我们的经济积累，破坏我们的经济战略，这个问题相当严重。怎样运用金融手段，应该引起我们深入思考。

　　准确判断短期市场

　　对短期的市场状态和形势的关键点要作出准确的定义，这是非常重要的。在3、4月，广交会召开之际，我们的舆论导向在说什么？外需不振，导致中国贸易出现问题。这意味着中国经济的问题发生在外部，不是在内部。实情真的如此吗？4月16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在华盛顿开会，预测包括美国、日本在内的全球经济都将向上调整，欧洲经济衰退减缓，在发展中国家中，只有中国经济将向下调整。因此，外需不振的判断是不正确的。判断形势的不同，给企业带来的结果和努力的方向是全然不一样的。从短期角度，准确定义企业外部环境和形势对央企的资本运作至关重要。

　　现在世界经济状态的最大特点是短期流动性过剩。在流动性过剩的时期怎么看待通货膨胀？怎样进行资本运作？这是每个央企必须掌握的。流动性过剩的时代是投资决定价格，甚至一定程度上是投机决定价格。因此，央企做资本运作，风险很大。现如今，我们政府在处理经济问题的时候思路特别混乱，一度高度集中在抑制通货膨胀。采用了加息、货币升值等办法，表面上看，通货膨胀是下来了。但是，我们到超市买东西，同样的钱不仅没有买更多，而且发现商品价格也没有降。这时候，就要思考通胀指标下来跟什么有关系？实情是，投资没方向，大家停下来了；投机亏损，大家停手了。

　　正确看待金融危机

　　我们处在一个特殊的金融危机时代，跟过去所有金融危机是不一样的。所以舆论的定语往往是百年不遇和前所未有的语气词，这足以表明这场金融危机的独特和复杂程度。以往的金融危机，危机的源头都是最大的受害者。现今的金融危机，源头在美国，可美国并不是受害者。从三个最关键的指标就可看出，目前美国，资本流入在增加，贸易结构在改善，失业率在下降。

　　而与以往不同，现在的金融危机是能够控制的。但在流动性泛滥的时代，不是所有国家都能控制住危机，因此就出现了明显的分化。以美债危机为例，舆论一直在调侃美国国债要崩盘、美元要崩溃，最终美国人是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47年的借债度日，没有新花样；79次提高债务上限，没有新花样。这就是美国的高端和战略远见，我们对美国的解读、对外部世界的解读却仍停留在局部和短线认识上，甚至有时是被外界舆论所绑架。

　　如果从这些角度思考，央企要出去到海外并购，必须足够了解海外风险，准确定义眼前的危机。我们常说，有危机就有机会，是不是这样？我们已经喊了三四年这样的概念了，我们的回报率在哪儿？利润点在哪儿？这是需要认真总结的，不能只是调侃。

　　我们面对的世界是极其复杂的，美国的经济基本稳定，美元的霸权在有效回归，未来美国人要做的是利率的规划和利率的进程。以此判断，中国央企海外投资的短期风险是在加大，而不是在缩小。

　　以金融政策做“主心骨”

　　中国很有钱吗？很有钱。但是中国的钱跟美国、欧洲的钱比，价值标准是完全不一样的。美国和欧洲有全世界货币体系的主导货币，中国没有。为什么会这样？全球的金融市场以外汇为主，中国的金融市场以股票为主。中国有全世界最多的外汇储备，可中国外汇市场却是全球最小的，这就是中国金融不足最直接、最本质的体现。

　　我们为什么不敢开放外汇市场？全球金融市场一晚上的交易量是5万亿美元，而中国只有3.2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我们自知放开外汇市场，面临的困难有多复杂，风险有多大，更何况我们的专业、技术欠缺更大。不管是政府，还是央企，要想做到抵御风险，应该把眼光关注到战略问题上来。以石油对外依存度为例，美国2005年是65%，现在是45%，呈现出逐年下降的态势；而中国的石油对外依存度却是逐年在大幅增加。美国人为什么要这样做？美国人抓住石油是在做石油霸权的准备，试图将石油霸权跟美元霸权紧密地绑在一起，继续控制全球经济。而中国，则是走一天算一天。从以下两件事，可见一斑。1997年我们开始讨论外贸，当时总结出来的问题是“量大质低”，可20多年过去了，我们的外贸依然是量大质低。2000年我们开始讨论外汇储备，当时给出的判断是外汇储备增长太快，效果太差，又是十多年过去了，问题依然没有解决。

　　从这些角度思考，央企在走向海外的时候，一定要结合我们的实际能力和水平，尤其是国内配套的步骤与策略，国内的基础要素目前并不支持我们愿望和对策，金融步骤和金融监管以及金融制度并不到位。央企走出去也好，并购也好，首先在资本运作上要有自己主心骨，给予强大的制度保障和战略保护。如果没有主心骨，央企就没有心理底线，这是特别大的风险。

　　要与国家战略相吻合

　　现今的国际融资环境，腥风血雨是很常见的。所有投资和投机都是要挣钱的。别人挣到钱，你就挣得少；别人挣得多，你就赔本。怎么跟他人较量就显得至关重要了。以此来看，央企在走出去的时候，金融专业的能力有多强，其与银行合作的平台有多扎实，是一个重要的前提。因为，央企不可能一下子就熟知国际金融知识，但是通过与国内金融机构的合作、通过与有经验的外资银行合作，能帮助企业做出基准判断和风险识别。

　　同时，在央企资本运作之时，必须有战略规划，包括国家和企业两个层面的战略规划。因为，国企和央企往往是在行业中具有引领作用的主力军，走出去战略，一定要与国家的能源战略相吻合，不可能抛开国家利益和国家干预。我们现在往往接受不了国家干预，这是西方发达国家灌输给我们的。而实情是，企业要在国外走强，国家干预是必要的，而且是必须的。企业单打独斗，总有一天是扛不住的，一定要学会按照国家战略来规划企业自身战略。

　　此外，央企走出去，要有专业的技术品质和竞争力。西方发展市场经济的过程，从初级到中级，再到高级，不同阶段有不同特色。初级是大量积累，中级则把大量积累转变成精品，创造核心竞争力，高级做的是全球并购，跨行业的扩张。我们初级阶段已经基本完成，大量的积累已经做完了，需要面对的是中级阶段，所有的行业和企业要凝聚产能和产量的优势，把它转化为核心竞争力。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就盲目向世界扩张、跨行业扩张，会付出很多代价，这点需要每一个“走出去”的央企有清晰的认识。

　　最后，央企的资本运作要有金融方面的合作战略。眼下，这是我们最大的弱点，同行业的产业总恶性竞争，缺少向心力和凝聚力。现在企业和银行之间，合作只是口号，更多的是竞争关系。这就需要我们整合资源，把概念、体制以及流通环节理顺。不管是铁矿石产业，还是钢铁产业，经常看到的是你死我活的竞争：你的报价高，我比你还高；你报得低，我比你还低。我们缺少基本的权衡点，缺少一个整合的机制，这对国家利益和竞争力有巨大的负面效应。

　　若完全从金融角度看这些问题，我们现在需要把浮躁的状态静下来，要把极端的情绪平下来，才能找到方向。太急躁对市场的发展、企业的发展是没有好处的，在一定程度上会付出很多代价。本来，这个学费可以不交的，但我们却在不断地交学费，对我们的伤害很大。

　　我们的央企要走出去，要学什么？要得到什么？这些是要规划的，是要有明确的向心力的，只有这样，中国在世界才能真正做到大而强。我们现在只有大，还没有强，西方在调侃我们，甚至在捧杀我们，央企对这点应该有明确的认识，不能为了短期和局部利益作出长远和综合性的低效率决策，这样对企业的发展不利，也与改革开放的基本宗旨都是不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