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上海竟还有这样的地方。低矮单薄的平房错落地四散开来,偶尔高出一个头的楼房也是老旧疲惫的模样,远处传来犬吠声,空气里弥漫着氨气的味道。
十二月的清晨,空气里的温度是出口化气的低,路灯还亮着,从小巷出来,左拐右走,路上没有遇见一个人。
小山东的步子很快,他走在前面,脚下生了风,我近乎是小跑,跟在他身后。
这个城市存在的方式有时候以职业展现,小山东在做的事情不太常见,他是一名群众演员的领队。
兼职的灰色区域
群众演员,顾名思义,是充当群众的演员。他们常常是荧屏上虚化的背景,镜头聚焦之外的人像。没有台词,没有镜头,旧时在香港俗称“跑龙套”。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在如今的圈子,大家称他们为“群演”。
小山东刚刚负责完一场戏的拍摄,持续了27小时,一天两夜。
时 间回到前天晚上9点40。小山东又在朋友圈更新了一则通告,形式如常,内容大致为“明天拍摄XX剧,需要群演XX人,前景XX人;工资:群众60— 100,前景110-150,包水饭;要求:群众XX岁以下,前景身高XX以上,服装无所谓;由于明天拍摄时间早,今晚9点40之前在1号线XX出口集 合;晚上开KTV;报名……”
我提前赶到地铁口时,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将身份证交给小山东,在名单上记下自己的名字后,他让我站到一旁。
丹丹也参加了此次群演。她是浦东新区某高校学生,因舍友在微信上看到群演的消息,想看明星,又恰逢周末,便将她拉了过来。
地铁口等待的群众演员
晚10点半,小山东带着其他领队和我们出了地铁,在外面的街道上集合。一大批人浩浩荡荡,引得不少人注目。
集合清点完人数后,他带着我们去了闵行一家KTV。明天才开拍,今晚我们就歇在这里。
第二天早上5点,小山东领着我们到了事先约定的地点,大巴车将我们拉去了剧组。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拍,就到了凌晨2点。地铁最后一班车早于10点半就已停运,在昂贵的打车费用前,一天一夜辛苦下来的100元工资勉强与之相抵。
最初想体验的念头在此刻猛然瓦解,群演这份兼职,从此在丹丹心里画上了句点,“觉得群众演员其实比其他的兼职更辛苦,很累,同情做群演的人。”
关于工资,小山东有不同的理解。他曾经在横店待过半年,而相对于横店的正规,上海的群众演员以兼职的面貌存在着。
横店有工会,工会负责群众演员的演出工资,而在上海,所谓工资实质是一种补贴。
“很多人做群演是为了体验生活或者看明星,也有来玩玩的;真正靠这个赚钱的并不多,大家都不缺那几十块钱。”
冠以兼职名称的群众演员是游离在法律界定之外的灰色区域。国家法律有明确条文指出非全日制用工的工资标准,而上海市规定从2016年4月1日起,小时最低工资调整为19 元/小时。
但 兼职的问题至今未在法律上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也并不属于劳动部门认定的劳动关系。群众演员的劳动报酬及保障问题,就如同一个皮球,流荡于各政府部门之 间。群众演员的劳动究竟属于什么性质?是否属于特定的劳动群体?受不受相关法律条款的约束和保护?如何能够保证他们的最低薪酬和劳动安全?
这是一个问题,而在问题解决之前,在这块不为人注意的小小角落里,群众演员这个群体如菌类般附着在法律城墙的边缘,在现实中隐秘地存在着,甚至有茁壮的趋势。
流动的层级
彭冰冰只做过一次群众演员,但那次的经历不是太愉快。
早上8点集合,她的住处离指定地点较远,因此她6点钟就起来了。在地铁口等到10点半,领队带我们转移到外面的街道,那里已经聚集了几百来号人。
不同的领队身后跟着几十个群演,熙熙攘攘地排成几大队。大领队将人数清点了一遍,将小领队召集到一起说了什么,小领队回到队列时,喊出了十多个人叫他们回去。
我这才意识到他们在刷人,开始有人在抱怨。大领队又发话,大意是人多了,有哪些人做不下去的现在就可以离开,拍戏时间不固定,赶不上回家的地铁也有可能。
没人愿意走,大领队看了看,“那就只好减工资了,每人40元。”
剧组的车少,来回了4趟,还剩一半。临近中午,为了赶时间,我们一大号人挤上了公交。
吃了中饭,所有人在剧场原地休息,等着剧组挑人。将近3点的时候,负责人将我们领到了室内,剧组架好摄像设备,开始拍戏。
晚6点,戏终于拍完,有几十号人被挑了出来,他们还要拍一场戏。
再遇到彭冰冰的时候,她和一个女生站在一起,两人互相倚靠着。后来我才知道她们未赶上公交,乘下一趟过来时,已经没有饭了。
“这是我第一次做群众演员,应该也是最后一次。累,钱少,还没有受到关注、关心。”彭冰冰做群演的主要目的还是赚钱,50元一天已经不合理,最后领队还扣除了10元。
尽管如此,彭冰冰话语刚落,又做出了判断,“这些人,会一直有的。”
她口中的“这些人”,既包括小山东这样的领队,也包括做群众演员的人。
在我实地探访的三次群演经历里,遇到的人各式各样,来自社会的各个层级。
大学生做群众演员是常见的现象。他们中有想要看明星的,有想要赚钱的,有对群众演员的工作感到好奇的,也有来玩玩的。
无业人员是群众演员中较为突出的一部分。就他们现实的生活状态和工作情况而言,他们做群众演员是为了谋生。群众演员的薪酬确实不高,但胜在自由,又管饭,对他们而言,是个好去处。
也有想当演员的,小飞是其中之一。小飞是领队中极少数还在做群众演员的人,他做领队是为了生活,而选择当群众演员,是为了学习和积累。从群众演员到演员,中间需要跨越的除了前景和特约演员,还有这个圈子超高的准入门槛。
群众演员中另一特殊的人群是好奇/追星者的代名词。他们往往家世优越,不在乎群众演员的所谓报酬。群众演员对他们而言,只是生活的调味剂。出于对这个职业的好奇,他们也会选择尝试;更多地是为了看自己喜欢的明星,做一次群众演员,意味着第二天的朋友圈又有了晒图的机会。
让 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场戏拍完后,所有的人聚集在一个大广场上。各自的领队站在前头,负责人正在清点人数。有几个女生兴奋地凑在一起,为首的女孩骄傲地扬 了扬自己的Iphone7,正是她偷偷拍下的某明星照片。她们身边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佝偻着背,掏出了自己的按键手机,看了看时间,又小心地放回兜 里。
在群众演员这池水里,鱼龙混杂。来自社会不同层级,有着不同职业背景的人们,因为群众演员而聚集在一起,形成了“香槟与烧酒同台,西服与汗衫共宴”的独特景观。
自发的市场
关于群众演员,另外一个饶有趣味的点是,以兼职为表现模式的工作格局打破了往常的全职框架,人员出入流动性之大,实属罕见。很多人做过一次群众演员,便没有再做第二次。对于一份工作而言,哪怕只是一份兼职,参与者更新换代的速度,前所未有。
何翔宇是个特殊的例外。
他来自江西,今年二月份来到上海,从事金融产品销售。在接触群众演员这个行当后,短短不到三个月,他参与了十余次群众演员的拍摄。
谈及群众演员的感受,何翔宇和大部分人一样:“累,工资低,有时候还挺坑。”
而让他继续做下去的原因除了自己喜欢各处跑外,另一个重要的因素是他有模卡(模特身份说明),可以去做前景。
不同于群众演员的是,前景有镜头,有台词,工资也更高。
何翔宇更多会接前景的戏,但偶尔人满的时候,他会去做群众演员。
和我一起参加的那场戏,是他唯一被刷的经历。
晚上10点在地铁站集合,领队清点人数后,我们等在街道旁。大约23时,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何翔宇带了伞,更多人没有准备,只好淋着。
那几天正是上海降温的时候,雨渐渐下大了,不少人冻得瑟瑟发抖。
一群人等到凌晨,剧组的车还没到,后面来了一个男人,他指着领队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从他含糊不清的骂语中,我听到了“谁给你这么多名额”的反问斥责。
最终的结果是我们这一批人全部被刷,领队给每人补贴了10元路费,大家呆在24小时便利店,等到第二天才搭地铁回去。
刷人看似是很普遍的现象,背后的实质牵扯到群众演员的形成机制。
由剧组到群众演员,中间是一层层累加的环节。联系群众演员的是小领队;小领队之上是大领队,大领队负责接单和任务的派发;大领队之上还有群头,群头从剧组拿到单后会分给大领队去做。领队和群头隶属于公司,公司经过实名注册,但并不具有实质管辖权,仅是一个形式上的存在。
群众演员内里的管理层级和运行规则井然有序,在金字塔般的体系里,虽然有一套自发的机制,但其中的问题也不少。
刷人现象的出现便是一些领队竞争的结果。领队的工资是日结,按人头计算。领队招来的群众演员越多,得到的报酬也越多。而剧组对群众演员有人数的限制,领队多招了人,刷人便成为了必然的结果。
谈及到这个现象时,小山东喝了一口啤酒:“领队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每个人都想当领队,感觉很轻松,然后又很自由,又能接触到很多人。”
“但是,领队越多,死的领队也越多。”
小山东虚岁29,来自山东。他16岁来到上海,最初身无分文,天桥、地洞、草坪他都睡过。
在外的十几年里,服务员,保安,送货员等几乎喊得出名的工作他都做过。最后他选择了做领队,虽然收入不错,也不是轻易赚来的。
在“剧组→负责人→大领队→小领队→群演”的演出体制中,负责人提取的佣金最多;其次是领队,领队按人头认领工资;最后才是群演,经过几轮分制,群演虽出力最多,真正办事的他们得到的报酬并不多。
然而群演和领队之间并没有大的矛盾。负责人和领队虽未拍戏,但他们和群众演员呆在剧组的时间一样长,加上前期组织和后期安排的时间,他们付出的精力不比其他人少。
况且对于那些有意愿做群众演员的人而言,群众演员这一词,本身就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体验生活,看明星,包饭,还有工资,这些因素的集合促成了群众演员巨大的市场。
走出巷子,穿过马路,过了天桥,对面就是地铁站。小山东拉着偌大的行李箱,很快地买好了票,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楼梯上赶。地铁“滴滴”的声音响起,他拖着行李箱,大步跳上了最后一个台阶,又迅速地闪进了地铁,赶在门关之前挤了进去。
早上六点的光景,这座城市还在沉睡,可有的人已经在奔跑。小山东是其中一个。
他昨晚半夜才回家,休息两三个钟头后又早早地爬起来。
他要赶赴下一场工作,而这次的结束时间,小山东自己也不知道。
群众演员就如同一座观水映台的架桥,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慕名而来,又有无数的人离开。而市场不灭,群众演员就绝不会消失。在这个罗生门里,其间的故事也随时随地都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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