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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城市公共艺术,谁定的?

《职业经理人周刊》

最近在福建漳州参加“从卡塞尔走来——漳州国际公共艺术展”的开幕式,29组艺术家的32件大型作品在该市新建的碧湖生态公园里散落各个地方,有艺术家许江铸造的烧焦模样的荷花作品,艺术家牟柏岩雕塑的两个大胖子,一个弓腰盯着前方,一个爬上梯子在向楼上的窗户探看秘密,还有陈志光的巨大蚂蚁爬在建筑表面,展望先生的假山石——这是彭丽媛女士刚刚在美国提到自己也知道的艺术家的同系列作品。这些作品立在道路边上,当代艺术作品在这个南方小城出现还是个新奇事件,难免要接受市民的围观和评论,不少人还拿出相机合影留念。

不过所有的作品里最受媒体关注的却是青年艺术家柳青名为《车站》的一组雕塑里两个穿校服的中学生在接吻的雕塑,已经有数百篇关于这个作品的报道在网络和报纸上传播,因为这挑动了人们对于青少年早恋这个教育和道德议题的敏感神经。就事论事,这仅仅是《车站》里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已,其他还有接送小孩的退休老人、一脸茫然的白领男士以及拖着大包的打工青年等,这是一组在形象上略作夸张的刻画现实的作品。我想人们对于青少年早恋已经是见惯不惊了吧,但是它以艺术的名义出现在某种“正式性的公共场合”却引起媒体和社会的关注,这说明艺术的确有特别的影响力。这或许也是现在中国各地政府纷纷举办大型艺术展览、兴建城市雕塑的动力所在。

中国各个城市举办的文化艺术名目繁多,一类是定期或者临时举办各种展会。比如,走在前面的有平遥举办的摄影节,之后超过30个城市都陆续开设各种摄影节,还有超过10个以上的双年展、三年展之类的大型综合性艺术展览,这方面投资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是上海双年展。对上海、北京这样的超级城市来说,平时的艺术展览项目非常之多,所以举办双年展算是锦上添花,而对于很多中小城市而言,摄影节等大展览可能就是一年一次或者几年一次的大活动,因此往往是举全城之力举办。由于投资巨大,因此往往采用两种形式,一是政府出资或者政府管辖下的国企出资;二是让民企出钱,民企期望得到的是其他方面的优惠或利益来交换,我就听说过用赞助换来当地县市政协常委职衔的事情。

另一方面则是修建城市公园、特色街道和城市雕塑等。这方面北京、上海、大连等地走在前列,带动全国的潮流。1990年代以来就形成了庞大的城雕市场,很多雕塑家因此在十多年前致富,比后来靠拍卖市场富起来的当代艺术家们要早。有趣的是,这几年随着网络的发达,“雷人雕塑”因此“躺着也中枪”,竟然成为媒体上的文化焦点议题之一。比如之前新疆首府乌鲁木齐市的大型飞天花堆雕塑——很多人接受不了这个有点傻大粗的“女神”——的样式和容貌,因而成为微博热议的话题。修建雕塑的街道受不了网上各种冷嘲热讽和专家抨击,仅过了三天就拆除了此雕塑,算是领教了“被公共”的厉害。这次中学生接吻的雕塑之所以“幸免遇难”,是因为作为临时性的展览,它在11月就会搬走,否则当地政府肯定也会感受到舆论的压力。

审美上的美丑是人云亦云的事,并没有明确的标准,即使一个很多艺术专业人士叫好的城市公共雕塑,也可能招致一部分人的批评,对这种审美的差异人们应该有足够的宽容度。但是目前中国多数城市的公共雕塑的确存在重复、陈旧和模式化的问题,这无疑和目前城市雕塑设立的流程和机制有关。据我所知,目前城市雕塑主要由城市规划、建设和绿化管理部门主掌,除了少数城市引入艺术专家参与咨询决策之外,多数都是当作工程项目招标制作,这里面拥有最大裁量权的是官员,其审美方向多少有些保守和俗气,而这往往就决定了城市雕塑的风格。在艺术界,对中国城市雕塑千篇一律、样式陈旧、傻大空种种现象的批评历来不少,不少声音出自艺术、设计、文化批评业内专业人士。反倒是生活其间的市民,似乎没有什么声响,或许这是由于凑钱买个房子住的压力要比公共空间的舒适美观更关键。

归根结底,在中国目前的城市治理格局中,“领导的看法最大”还是普遍的现实。唯一可以欣慰的是,这些年中国各地政府领导天南海北走了不少地方,眼界、要求都在提高,策略也更为科学,像漳州这样的城市也能以开放的心态举办大型当代公共艺术展,通过展览来检测市民的趣味、爱好,然后再决定是否购藏有关艺术作品,这至少比鲁莽的直接修建一批大型雕塑更为可取。

来源: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周文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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