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战略思想库

　　从2009年10月希腊爆发主权债务危机以来，欧债危机已经经历了两年多的时间。2011年12月10日，欧盟峰会经过两日磋商终于达成一致。欧盟内除英国之外的26个成员国就加强财政纪律同意缔结政府间条约，或称“财政契约”，同时增强危机救助工具。这标志着欧盟财政一体化终于迈出了实质步伐，欧洲的整合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对于欧洲及欧元走向问题，有观点认为欧元区要解体了，欧元要崩溃了，危言耸听的观点较多。我们认为这种看法是比较片面的，欧洲可以解决自己的问题，尤其是德国对解决这次危机的重要作用不容质疑。欧洲正在迈向统一，欧元也不会崩溃，尽管要解决当前的危机，需要经历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欧债危机是一场半真半假的危机

　　如果说美国的金融危机是一个真实的危机，那么欧洲目前的主权债务危机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而这场危机闹到这么严重的程度，有其特殊的背景和原因。

　　美国金融危机爆发之后，欧洲也跟着进入了一场衰退。为了从衰退中走出来，欧洲各国也都推出了自己的刺激政策，但是因为欧元的货币政策是被欧洲央行统一管理，各国就只能用财政手段来刺激。其结果就是欧洲的主权债务占GDP的比重、财政赤字占GDP的比重纷纷超过了欧元在启动之前曾经设定的“两道杠”，即年度赤字不允许超过GDP的3%，累计赤字不允许超过60%。有数据显示，在2007年末的时候，欧洲的财政赤字占GDP的比重只有2.4个百分点，但2009年末就到了6.8个百分点。

　　目前整个欧元区的主权债务不到9万亿欧元，其中南欧国家(包括葡萄牙、爱尔兰、意大利、希腊、英国和西班牙)的欧元债务大约是2.3万亿欧元。尽管唱衰欧元的声音此起彼伏，我们仍然认为欧债危机或许并没有表面上那样严重。

　　第一，欧元区债务形态属于内部债务，解决起来要比美国容易。所有欧元区国家所欠的债都是欧元债，不是别的形态债，整个8万多亿欧元的主权债务，其持有者约2/3都是欧洲国家。所以我们认为债务好解决，因为这属于欧盟内部的问题，不像美国那样全世界都欠债。如果欧洲央行能像美联储那样，在最危机的时候把这些债务通过发货币买过来，问题实际上就解决了。

　　第二，德法的推波助澜导致危机扩大化。德法作为欧洲的领导人，想借欧债危机打碎欧洲的国家边界，建立欧洲统一的财政，把欧洲政治整合向前推进一步。现在欧盟每年由成员国上交欧盟统一支配的钱只占整个欧元区财政的1%，如果统一财政，等于让这些国家让渡主权，各个国家肯定是不愿意的。在这种情况下，欧债危机的深化多少有部分人为的嫌疑。2010年7月份欧盟做出一个决定，把所有跟政府相关的债务都要求计算到公共赤字里，这样一下就把欧元区国家赤字水平推高了。舆论指责欧盟领导人不作为，主要就是德法不作为，坐视危机发展。

　　第三，统一财政纪律后，欧洲央行开始出手救援。去年12月21日欧洲央行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向银行业提供4892亿欧元(6300亿美元)的长期贷款，且利率仅1%，不论贷款期限或金额规模，皆创欧元成立13年以来新高纪录。而且欧洲各个银行在向欧洲央行申请这笔贷款的时候，抵押物要求大大放宽。这只是基础货币量，到了欧洲各个商业银行里就会产生两三倍的货币乘数，也就是将近1.5万亿的欧元投放量，这个数字恰好符合危机最严重的那几个欧元区国家的债务数量。而这件事，则是在欧洲财政统一的步伐开始之后才进行的。

　　欧洲面临统一契机

　　我们认为，欧元区领导人的最高目标是将欧洲真正变成一个实体，即政治上的统一。而欧债危机深化，实际上跟这个政治目标是一致的，即通过危机迫使欧洲国家进行主权让渡，最后成为一个独立的政治经济体。从长远看，一个以统一货币为基础，政治、经济甚至军事上统一的欧洲，将成为全球至关重要的一极。

　　第一，欧洲统一的生命力很强。达成财政协议同盟，是欧洲统一在原有的基础之上前进了一大步。这个财政协议同盟虽然没有要求各国让渡出财政主权，但是在财政的纪律方面前进了一步。原来的3%规定是不带约束力的，包括德国、法国在危机中都突破了。但现在有了一个比以前更具有约束力的财政政策，哪一个成员国违反了协议，自动惩罚政策就会生效。可以预见，未来除了17国的货币统一联盟外，欧盟27国可能也会达成一个统一的协议，更何况现在还有9个国家在排队申请加入欧元区，所以欧洲的统一是很有生命力的。

　　第二，在共同的利益驱使下，欧元区不会解体。欧元区解体不符合欧洲人民的根本利益，现在欧元区各国在统一体里都能获得自己的利益，虽然产生了一定的利益矛盾，但还是利益统一的因素更强。在欧元推动下，欧盟在经贸、财政领域的整合程度非常深。如德国有三分之二的贸易面向欧洲，85%的贸易顺差来自欧元区。北欧国家要想增长，便离不开南欧的需求。

　　另外，为了维护欧洲在全球经济中的地位，欧元工具必须保留。如果没有了欧元，欧洲、尤其是17个欧元区成员国的地位将受到非常大的损害。如果欧元区垮台或欧盟垮台，不管政治上、还是经济上对欧洲都是没好处的，正是这种内部驱动力在推动欧洲的整合。

　　从货币角度看，欧元或使欧洲面临全新的统一机会。欧洲一直强调，对外要体现出欧洲统一的特色，而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通过欧元来实现。在全球危机的困扰下，美国、日本及其他发达国家，所占的经济份量都在下降，而中国的人民币暂时还没到完全登上世界舞台的时候。因此，欧洲可以利用这次机会进一步借欧元来推动自身地位的增强。

　　欧美或寻求新的联合

　　现在国际政治纵横捭阖，国际力量正在重新组合。从世界历史来看，中国与欧洲都曾经有过世界第一的地位，现在并不是只有中国谋求崛起，欧洲也在谋求复兴。所以我们不仅需要考虑在中国在和平崛起的过程中怎样处理好与美国的关系，也要充分考虑到欧洲复兴对中国全球战略的影响。

　　现在来看，有一种情况我们有必要警惕，即欧洲走向统一过程中，是否也会出现欧美利益的统一。之所以有这种担忧，主要出于以下两个理由：

　　第一，欧美之间在争夺货币霸权上虽有矛盾，但是也有一致的诉求。即进入新全球化时代以后，都面对着发展中国家在经济上的强烈挑战。在欧洲，即使是工业强大的德国，对中国也有每年200亿欧元的贸易逆差。如果把欧盟作为一个整体，对中国的贸易赤字与美国相仿。所以欧盟即使完成了统一，经济上还是竞争不过中国所代表的发展中经济体。若走美国那种用美元金融商品换发展中国家实物产品的老路，早晚也要和美国一样陷入今天的困境。也就是说，只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重新工业化，才有走上可持续发展之路。这就意味着他们有可能联合起来，用经济甚至军事手段控制全球的资源与市场，压制发展中国家的工业化。

　　第二，欧美之间存在进一步整合货币的可能。欧洲统一对美国是一个大挑战，不排除美国会用经济、外交、军事等手段破坏这一进程，但另一个值得警惕的手段，就是金融货币。冷战结束后，为了防止两德统一而在欧洲势力过大，曾有法国政要提出“用欧洲统一货币换东德”的办法。今天，先是美国财长提出支持欧洲的财政统一，接着又有“欧元之父”蒙代尔提出建立“欧美元”的设想。据传闻，美欧的学者和金融家们自2010年以来已多次讨论建立“欧美元”的可能性，因此不能排除美欧之间用币缘力量来进行整合的可能性，这样将消除欧美之间的利益矛盾，更突出他们与中国等发展中国家的利益分歧，推动新全球化继续前行的力量就有可能发生逆转。

　　中国需明确全球战略

　　在中国的发展过程中，虽然我们强调互利共赢，但在国际关系中，仍要考虑好如何维护我们自己的利益。现在美国的战略是对欧洲和中国两头下注，中国不妨采取类似的做法。从产业结构上看，中国与环太平洋(7.84,0.31,4.12%)地区的合作更顺，但如果让美国有实质性地让渡利益，也并不容易。另外国际安全方面，中国面临的战略压力主要是在亚太地区，而这个问题基本上是由美国造成的。欧洲跟中国的经济整合程度虽然稍差，但它是有可能替代美国的金融力量，因此中国应该有所准备。

　　与此同时，中国也不能忽视跟非洲、拉美的合作，中国的继续崛起和可持续发展，离不开非洲和拉美这两个大洲级地区。中国应在与其建立投资贸易关系基础之上，发展和这些地区的政治和安全关系。如果在非洲取得优势，便可有效隔离美国在战略上染指亚洲的能力；同时向西半球挺进也是当务之急，拉美已经呈现出加速脱离美国的趋势，不仅是在经济上，政治上、安全上、外交上都是如此，同时这个地区和欧洲的关系也不像以前那样紧密。

　　目前欧洲的战略非常明确，就是利用这次债务危机坚定不移地走向大一统。冷战结束后，特别是在德国统一后，大西洋(11.52,-0.04,-0.35%)轴心失去共同目标的维系，欧洲国家开始谋求在政治、经济、军事上摆脱美国的主导。在政治上组建欧盟，在经济上推出欧元，在军事上尝试独立的欧洲防务，力图通过欧洲国家“抱团”的方式，形成在全球格局中够分量的板块。这次危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起到“危机整合”的作用，渡过此次危机，便可为欧洲整合铺平道路。

　　美国的战略也是非常清晰的，近两年，美国表现出了重返亚洲的紧迫感。今年年初，奥巴马政府确立了重回亚洲战略。首先在安全议题上做文章，包括在朝鲜半岛制造紧张局势，以安全威胁使韩国、日本重新靠拢自己，此外就是至今还在发酵的南海议题，还通过推进“跨太平洋国家合作组织”在经济、贸易领域做文章。从确定对手和维护关系的角度看，目前美国处于一个战略维护阶段，既不是完全的对立，同时又不排除某种具有瓦解性或挑战性的政策手段。

　　在此基础上，我们得到的一个基本结论是，目前中国首先亟需在充满变数的全球政治经济博弈中清晰定位自己的位置，明确自己的全球战略合作思路，清楚认识到自己的优势和劣势，有灵活应变的大战略思维；其次是在此基础上，制定出全球战略合作基本框架和应对全球变化的基本策略。

　　(参加讨论人：王建、王湘穗、李晓宁、马振岗、刘军红、石小敏、赵昌会；综述制作：师瑞娟、田云、李娜、杨才勇、赵晓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