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萍
小小说是一种轻灵、自由、有独特审美意趣的文体。但是，在轻盈的外表下是生活与艺术的厚重积累，是精雕细琢，厚积薄发。
袁炳发的小小说好看而且经得住品味。内容和结构、思想立意和艺术趣味有着巧妙的融合。我想，这和他生活与艺术的积累是分不开的。
从小说中可以发现作家对生活的细致观察和对题材的敏感捕捉。他的题材非常宽泛，时空的跨度很大。有涉及战争年代的人和事，如《让姨奶想疯了的那个人》中的地下工作者，《一把炒米》中把生的希望留给他人的父子俩，苇子沟系列中的抗日传奇人物等；有探索教育模式和少年成长心路的，如《弯弯的月亮》、《不染》、《读书》等；也有反映当下都市人在情感、婚恋、职场中诸多纠葛的。乡村陋习、社会弊病、现代人的精神困惑，都随着他摇曳多姿的笔呈现出来。而且，不仅是题材上求宽求广，他的小说风格也力求多变。有经一番铺垫后来一个意想不到欧·亨利式的结局的，也有在纯净、平和的叙述中一点点把生活的情味传递给读者的。小说的叙述体态多变，有全知全能的视角、有个性化的视角，有些甚至以女性的视角，用第一人称直抒胸臆，如《男人》、《远方》等。小小说技巧的运用很娴熟，往往以一个小物件、一个细节甚至一句话直达辽阔时空中的人和事的叙述核心。《枪案》中那把枪，《成长》中一句不经意的话，《红绸》中舞动的一方红绸，贯穿着人物命运。多副笔墨、多种手法显示出作家的功力。
在小小说的阅读中，我们会遇到这些现象：或者，好的题材因为叙述的平淡和粗疏使人失去了阅读的兴趣；或者，外在情节很热闹，读完后却没有可回味的东西。但是，袁炳发的小小说给我留下了鲜明的印象。我甚至把自己打回到了欣赏的最低层次喜爱而且缅想着那些小说里的人物。如《让姨奶想疯了的那个人》，那个未出场的始终在别人的叙述中的人给读者留下了无限的审美空间。流血牺牲的革命和刻骨铭心的爱情纠结在一起，英俊洒脱的外表和强大的灵魂融为一体，这个形象有着动人心魄的美；《岁月》中那个当过马倌的大学教授，用一生践行着一种美德，宽容呵护别人，内心深处对自己的清白操守又是如此看重；《母亲的军帽》里那个年轻的军人，他是朝气蓬勃有个性有缺点最后在战争洗礼中逝去的无比可爱的人。现实中，可能少有如此高尚的人和凄美离奇的故事，但在小说中是成立的，文学所寻求的就是美好的闪光的人性。同样，我眼前还浮动着一些小人物、边缘人物。那个一生没讲几句真话的“冯大吹”，那个懦弱的爱哭的最后在日本人面前坚强了一回的“马大哭”，那个一生没碰过女人抱憾而终的“八爷”，还有小心翼翼维护着男人的尊严的“刘大吃”……这些人物贫困、黯淡、粗糙的一生却被一个露珠一样晶莹的细节，被一缕温暖的诗意给照亮了。谁都没理由去鄙视卑贱的生命，卑贱的生命也有尊严。如果作家始终抱着一种关注底层的悲悯情怀，把精神批判和人文救赎摆在首位，那么，小说就不是仅仅讲述一个好看的故事了。虚构的艺术有了强大的精神内核，必然深深烙印在读者心里。
袁炳发的小小说很会抖包袱，而且抖的包袱也很扎实。但也有几篇结构不怎么强势，却以精神内涵来取胜的作品。如《弯弯的月亮》，表达作家对中国传统的应试教育的担忧：统一的不变的答案必将抹杀孩子的创新思维和想像。作家在这里塑造了一个开明的教师的形象，寄寓着对未来教育的希望。更令人动容的是《不染》。中学生杨直考上清华大学不仅因为他的优异成绩，更因为他在污浊的环境中“出淤泥而不染”。有时候，贫困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因贫困而产生的灵魂的扭曲和堕落。一个贫困、世俗家庭的孩子在成长中，要背负多么沉重的东西。《红绸》中的红绸象征着美，象征着希望和生气。一对老夫妻在冷酷年代的单调生活中，心灵始终没有停止追求。这些作品，在一路平凡的叙述中飞跃着上升的诗意。
在我所读的将近50多篇的作品中，不少作品非常精致，内容和形式有着完美结合，对事件细部微妙的描写充满情味。但是，也不排除少数几篇，还限于讲一个故事，甚至故事也没有完全打开。我期待着，这位小小说的名家，能再创造一些令我着迷的人物。
来源：宁波日报(宁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