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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尔多斯王林祥:在危机中主动出击

《职业经理人周刊》

  王林祥:鄂尔多斯集团董事局主席,从1983年起担任企业负责人至今,先后获得“全国首届经济改革人才奖”、“全国杰出青年企业家”、“全国十位全心全意依靠职工办好企业的优秀党政工干部”、“全国杰出经济管理大师”、“全国劳动模范”、“中国创业企业家”等称号。

  鄂尔多斯集团是1981年在伊克昭盟羊绒衫厂逐步成长起来的大型现代企业集团,进入全国520户重点企业和中国企业500强之列,拥有总资产逾200亿元,成员企业126家,员工26000余人。2008年,集团实现销售收入167亿元,出口创汇5.39亿美元,实现利税24.6亿元,利润超10亿元。

  中国还需要高速发展几十年,基于这个判断,我们提出了16字方针

  经济参考报:鄂尔多斯集团在行业里是一个元老型的、标杆型的企业,它的一些做法具有风向标性的作用。我们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应对金融危机的,最重要的是危机之后,你们会制定什么样的发展战略?

  王林祥:我个人认为,美国的这次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经济危机,对中国是一场百年难得的巨大机遇。我的观点是,过去,这些西方发达国家由于意识形态不同,对于中国实际上是敌对政策,但现在他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所以,中华民族如果抓不住这次机遇,结果可能会很遗憾。美国、欧洲、日本都妒忌中国的发展,畏惧中国的发展,但现在他自顾不暇。美国抓住了二战机遇,日本是明治维新,英国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目前的危机是我们的机遇。

  有的企业现在有钱却不动了,不投了,有的人认为现在不是投资的好时机,但我们定了十六字方针,叫冷静分析,沉着应对,坚定信心,主动出击。这是基于我们对中国经济的判断。我们认为中国尽管经过30多年的发展,发生了世人瞩目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毕竟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而且发展很不平衡,再加上人口多,与发达国家相比差距相当大,所以还需要高速发展几十年。经过冷静的分析,我认为到本世纪中叶才能达到中等发达水平。这就产生一个判断,中国经济如果不经过相对平稳高速的发展是达不到这个目标的。所以我认为邓小平的发展是硬道理的话是真理,拥护了几十年。

  我连续两次参加全国人代会,知道中国经济没有8%以上的增长率,很多事情不好办。包括政策调控手段在内的很多可动用资源国外和中国相比都差得很远,所以我对中国下一步经济的恢复和高速发展的信心是坚定不移的,可能会有起伏,但总体趋势肯定是向前的。

  我认为中国的经济从去年九月急速下滑以后,实际上是为中国企业的下一个发展提供了极好的机会。危机对于我们是一次大的机遇

  经济参考报:每一次经济危机,企业、区域和国家的经济格局都会进行一次调整、洗牌,对一些企业和地方来说确实是危———倒闭了、掉下去了,对另一些企业和地方来说却是机遇———发展壮大的机遇。

  王林祥:我和同事说,什么叫机遇,比如说现在银行的钱就比较好贷了。以前融三亿都很困难,现在贷十亿八亿都很容易。所以我们说,转危为机,就要抓住这种机。

  事在人为,顺势而上,当然有时候,也要逆势而上,就能达到预期的目标。所以,我们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加大投资。比如我们在棋盘井的产业,经过五年的奋斗,刚刚初现成效,去年到9月份的时候,这个地区的利润已经达到了11.4亿,净利这么多,如果正常情况下全年会有20亿利润。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投资135亿了,完全是按照国家的要求和政策,市场准入,资源综合利用,在少数民族地区搞优势特色产业,并且是一个循环经济。后来却像人一样,突然休克了。我们的产品是出口50%,内销50%,突然发生这种情况,出口几乎变成零销售,导致我们急速下滑。

  我们在别人怀疑、不敢上的时候,主动出击。这是什么意思呢?含义就是,比如我们在这里干了五年,平均每年投资20多个亿,今年我们计划投资43亿元,就是说在经济危机发生后,我们不减少反而加大投资,这就是基于我刚刚的一种判断,在大家都不敢上的时候,我们却上。等经济恢复后,我们就可以满负荷,产能可以全部释放。过去我们有两条腿,后来外销不行了,成了一条腿,但短时间内如何把外销的缺口由内销补上去?我们及时地调整了战略,由两条腿走路调整为内销为主,外销为辅,同时,在人员的配备、落实,激励机制的加强方面都做了相应配套。

  最坏的时候,我们的铁合金产品库存高达8万吨,到了今年6月份,我们的库存已经低于合理库存。我们抓住了机遇。我们怎么抓住的呢?就是说发展理念———企业能不能顺利、健康地成长,关键在于你的产品有没有核心竞争力。我们对核心竞争力的理解,就是同样的产品,成本最低。或者换句话说,一样的产品价格,你的东西质量最好,附加值最高。我从不认为核心竞争力是所谓先进的技术,就是在任何情况下,可比的条件下,有市场需求的产品,你的成本最低,这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们这个产业现在百分之七八十都停产了,相应的销售价格也下来了,利润空间也减少了,现在价格几乎是腰斩,所有的有色金属包括铝、锌、铁,现在几乎是一半价。由于我们的核心竞争力的理念和循环经济的实践,我们仍然可以卖,而且不赔钱,但其他企业就不行了。我这个项目是什么,就是别人赚小钱我赚大钱,别人不赚钱,我还能打平,第二年继续发展,这是我们循环经济的好处,即使我这儿赔一点点,但其他工序可以赚钱啊。我们现在已全部恢复满负荷生产了,而且企业的经济效益由第一季度的亏损四千万,到今年上半年盈利一亿一千三百多万。七月份以后,我们满负荷生产后,每个月至少四到五千万利润,所以今年我们光棋盘井这一板块实现六到七亿的利润是没有问题的。

  决策非常重要。对于企业家来说,决策是头等大事

  经济参考报:企业家在关键时刻的决策是十分重要的,这是你的智慧和你的水平的体现。

  王林祥:曾经有一个老总和我说,他账上永远有100亿,为的就是应付未来发生的事情。我说我账上一分钱没有,钱一到就花出去了。想法不一样,措施不一样。

  我们现在铆足劲发展,因为我们认为目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中国必然还有几十年高速发展。所以有了一定的理念和认识后,我们才有这样的选择。我和我的同事们讲,企业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往往会在运行中造成一些重大失误,并最终导致企业的失败。这其中有些企业是内部管理,有些企业是发展太快了,内控、配套没有跟上去,但只要把握好大方向,对基本态势有清楚的认识和判断,可能企业才能健康向前发展。

  就目前的情况看,企业运行得比我们预想得要好。当初经济危机刚发生的时候,我们提出上半年打平,但现在我们有赢利,而且税还缴了两个多亿,这还不带我们羊绒那部分老产业。现在,这个铁合金行业还有好多企业没有开启,我想今年底或明年,我们应该是比别人提前一步了。包括电厂也是这样,我们的电厂现在全部是满负荷生产。许多大发电公司整体上都在亏损,我们的两台机组,去年赚了两亿多,今年到现在又赚了一亿多。

  我觉得现在这个“两高一低”的提法有些不科学,比如铁合金,这是炼钢的添加剂,根本不可替代,市场需要,你却要限制,本来市场就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所以只要产品有市场,质量又过得去,又有核心竞争力,我们就认为他有生命力。所以我现在边建设边生产,在别人不敢动的时候,铆足劲干。当时,其实我们有两个选择———中途停下来,建设到一半不弄了,反正大家都不干了;另一种就是你把它完善了,等待下一轮经济复苏后,再干。当然,这也是双刃剑,决策如果正确的话,可能赢来更大的收益和发展,如果是错误的,就加大了风险。

  决策非常重要。对于企业家来说,决策是头等大事。比如我们进口的锰矿,最高涨到16.5美元一吨,后来落到3.5至4美元,日本的一个咨询机构给我们的信息是还要继续落,但我们经过客观分析后,认为不要管别人怎么说,自己算自己的账,市场历史上的账,什么时候是最高或最低点,谁都说不清楚。如果抱侥幸心理,最高点时卖,最低时买,如果能做成这样,那你就是神仙。往往决策的差异就是在这些问题上你怎么对待。在3.5美元时,我们断然决定进货,别人不买时,我们进了15万吨。就算4美金一吨,也就是差不多30块钱人民币一吨,现在涨到60块钱。如果卖掉,我们转手就赚两个亿,但我们不倒腾,我们自己还要用。经营决策不是拍脑袋,比如大家都不进,我们为什么要进呢?所以说,只要运筹得当,只要对策能跟得上,只要对整体经济发展形势有自己的明确的判断,部署之后,天道酬勤。

  我们的发展理念和发展战略里有一条主线,就是在我们地区实事求是地发展优势特色产业,我们实际上走的是一条资源转化路线,也就是把资源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

  经济参考报:鄂尔多斯集团有羊绒服装、棋盘井循环经济、煤转化、房地产四大板块,你的核心放在哪一块?或者说,你的产业已经经过几次转型了,最早是羊绒衫,后来是铁合金,现在又向能源深加工转变。在这个过程中,您的感受是什么?

  王林祥:首先我想说,看上去我们有四大板块、六大主业,行业跨度又如此之大。表面上看,是一个多元发展企业,但实际上在我们的发展理念和发展战略里有一条主线,就是在我们地区实事求是地发展优势特色产业,本地区最大的优势特色产业就是它丰富的资源,我们实际上走的是一条资源转化路线,也就是把资源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

  你看羊绒,我们最早开始搞的。这是中国的国宝,内蒙古又占中国的一半。所以我们才能经过20多年的发展,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厂发展成世界上最大的羊绒企业。我们当时就是抓住了这个优势特色产业。现在,尽管我们发展电也好,煤炭也好,硅也好,铁合金也好,都是基于这个战略。我们又把它们有机串在一起,因为他们是上下游,所以,我们的战略发展就是那条主线。我们牢牢把握这一点,决不搞其他。如果要进入自己没有优势的产业,其结果可能是事倍功半。

  经济参考报:现在有一种主流观点认为,我国经济发展的阶段到了工业化的中后期,而您认为是中期,或中期之前?

  王林祥:对,根本谈不到后期。我曾经去美国、日本进行考察,因为我们上了一个一百万吨的尿素项目,国家鼓励的一个项目。我们是用天然气生产,引进的是美国20世纪70年代的一个技术。引进来后,投资省了一半,原来差不多要50亿,我们23亿就拿下来了。现在每天生产3000吨,而且工艺,流程都是国内最先进的。所以,第一,从技术的角度讲,我们就比别人落后几十年了;第二,从规模发展的角度看,我去考察那个企业,人家单化肥就四套生产线,年产200多万吨,还有其他产品,就在密西西比河旁边,工厂只有48个人。那个规模效益,那个劳动生产率,我们20年也追不上去。

  现在我们国家搞的很多产业,只能达到人家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水平。所以中国现在提自主知识产权,这是很必要的。也只有现在才有资格谈这个,刚刚改革开放,只能把肚子填饱,来料加工,搞出产品就行了,核心技术全是人家的。哪还谈什么中后期?现在我们用的很多技术专利都是人家的。

  从国家未来的发展来看,我们国家的工业化才刚刚进入,对能源和资源的需求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还是相当巨大的。能源和资源的需求,这是一个基础需求,基础产业,是非常大的。

  基于这个基本认识,我认为能源和资源产业,还处在一个相当的发展阶段,前景可观。只要有人类生存,这都是必须的。但究竟是搞石油,或化学类(煤炭就属于这类),或者是最后搞成新能源,可再生能源,把握住这个基调后,像我们现在处于最初的发展阶段,到了一定的阶段,我们也会向下发展。像我们这儿弄了2500吨的多晶硅,第二批一次性规划了5000吨,将来肯定要上来,太阳能光伏产业这块肯定也有很长远的发展。

  一定要防止国进民退。现在有一种舆论和社会倾向,增加信贷只给国有企业,防止重复建设和压缩过剩产能主要针对民营企业

  经济参考报:此次经济危机国家信贷偏向国有企业,民营企业得到的支持较少。您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王林祥:我很早就认识到,市场经济是不可逾越的。80年代末的时候,中国企业根本不知市场经济为何物,提都不许提,提也是违规的,但我呢,当时就在工人中集中了90多个人,在全国50多个城市里同时开专卖店,在央视打广告,服装广告在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之间的黄金时段出现,我们是第一家,那时一年是586万元,已经是非常多了,即使现在有上亿元,效果也没有那时好,先入为主,就比别人早走一步,市场网络就跟上了,这对后续有很大帮助。另外,我们内蒙古的一个小企业,在海外就建立了七个分公司,搞销售,你如果没有经历这些,企业很难做到现在这样。

  十四大确立了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方向。当时,每次向前推进都是费了很大劲的,包括十四大,十五大,十六大。一定要防止国进民退。现在有一种舆论和社会倾向,增加信贷只给国有企业,防止重复建设和压缩过剩产能主要针对民营企业。这次应对经济危机,国进民退的倾向比较明显,把民营经济弄在夹缝中生存。金融体制也是这样,国有企业想贷款就可以贷,银行根本没有责任,而如果是民营企业,尤其是小企业,贷款手续繁琐,金额又少,风险又大,我为什么要贷给你?但是,如果中小企业得不到长足充分的发展,中国的经济就根本没有希望。

  90年代企业破产后,给国家造成了多少呆死坏账?而人家中小企业解决了75%的就业,经济总量占到了一半。现在待遇很不公平!大家都公开讲,但就是不解决。垄断的国有企业是少数人在享受、享用。有人说,现在是公有私用,私有公用。讲得很透彻。比如,国家财政对国有大型企业的税后利润只要求上缴10%,但是我是个民营经济,股份制企业,直接利润得分给股东,分少了股东答应吗?我想说明什么呢?现象是在下面发生了,但关键是在上面,上面的指导思想在什么地方?

  现在内需拉动不起来,我认为可以把38万亿的国有资产变现一部分,实行股份制。一些行业,不让国外进来,但可以让民营企业进来,国家相对控股。

  近期没有通货膨胀那回事,许多所谓的专家观点相当一部分都是骗人的

  经济参考报:今年上半年信贷规模达到7万多亿,不少经济学家担心接下来的问题是出现通货膨胀,作为一个大型企业的掌门人,您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王林祥:这次危机,我把它叫做中国的经济危机,因为中国是实体经济受到很大影响。这是两方面原因造成的,一个是外需暂时下滑,一个是内需严重不足。所以我觉得这次经济危机迟早要发生,必然要发生。我根本不感到意外。经济危机早一点发生比迟一点发生要好。早一点发生,可能促进政策进行大的、剧烈的调整。我们不要怕犯错误,可怕的是重复地犯同样的错误。我认为中国的经济从去年九月急速下滑以后,实际上是为中国企业的下一个发展提供了极好的机会,如果不发生这次经济危机,可能我们国家也不会像温总理说的那样,决策要快,措施要得力。

  最近在7.37万亿信贷扩大后,整个环境又开始鼓噪了,好多的金融学家、经济学家又说过热、出现通货膨胀。但最近政治局开会和温总理讲话坚定不移地执行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这让我感到很欣慰。

  有人提出宏观调控的灵活性,我认为这个提法本身就不科学,宏观调控是对未来的预期,还没有看到结果的时候,稍有点儿苗头,再加上经济学家的瞎忽悠,政策就变化了,这样频繁地变来变去,最后会受到经济规律的惩罚。

  我就很奇怪咱们国家现在有一些经济学家,经常用一家之言来忽悠领导和舆论。我和我的同事讲,许多所谓的专家观点相当一部分都是骗人的。比如说中国的股市,谁能看得明白;还有那7万多亿,有人说流到股市,有人说流到房地产,通货膨胀是不是会要到来了?实际上他们到底对中国的经济脉搏把握有多准,谁也说不清楚。我这个人特别相信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现在又有人出来说,中国的股市和房地产虚高,有泡沫,可能又要下来,然后再上,我对我同事说,不要相信。但是,我们得有一些防范措施,从内心讲担不担心中国经济的发展呢?我和你们讲,我还真的有些担心!为什么呢?就是一个国家经济真正走向良性循环必须主要由内需支持,但现在整体上看还是靠投资拉动,而投资拉动得多,确实有一些资金方面的问题,如果这个方面把握不好,好多企业又要倒闭。现在我的感觉,我们国家在医疗、教育投入的力度比以前要大,但是整体还是偏低。社保这种公共产品发展得不够,老百姓有担心,存款才不敢拿出来消费。我们国家在这方面还需要继续努力。如果这方面做好了,内需会不错。外需因为依赖于欧洲、美国的复苏,这个一时半会起不来,可能要个三五年。所以对国家发展,我还是有担心。

  7.37万亿信贷,这么大的资金放出去后,还没有出现明显的通胀,我就给经济一个判断,说明过去抽得太紧。这些钱,有3万亿把你过去紧的那部分给铺平了。经济运行,你不要控制得太死了,过去不仅中小企业贷不到款,包括我们这个国家120个集团试点企业,都感到很难,抽得太紧,成本太高。经济学家只会看数字,7.37万亿信贷,“太多太高”,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来源:经济参考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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