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dia(中国和印度的缩写)正处于聚光灯下!” 这是渣打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兼全球研究部主管李籁思(Gerard Lyons)最新宏观经济研究报告中的一句话。唱多中国和印度、对欧美经济复苏保持谨慎态度,是危机以来李籁思反复强调的观点。“金融危机使得全球力量平衡从西方转移到了东方。中国、印度和其他经济体的崛起,需要被很好地理解和欣赏。”
在接受本报报记者专访的过程中,李籁思不时表达对中国政府经济刺激政策的赞赏,听起来有点“捧杀”的味道。不过,对于中国经济刺激政策主要依赖银行贷款支持的模式,他也表示出担忧,并一再强调,放松金融监管和加强金融创新一定要适合本国国内需要。
对于近期美国金融机构弥漫的乐观情绪,李籁思却保持谨慎判断,认为欧美银行业的未来尚不明确,其复苏取决于西方整体经济的复苏程度;而“(欧美)如果在年底走出衰退将非常令人吃惊,”创造就业机会仍然是经济恢复的核心。
坏消息未必出尽
《21世纪》:近期,包括摩根大通、高盛和摩根士丹利在内的多家美国金融机构获准偿还去年10月的TARP计划的救助资金,是否意味着美国银行业最坏的时刻已经过去?
李籁思:不到一年时间,接受美国政府TARP救助的一些大金融机构已经开始偿还政府救助资金,但是,我们还不知道关于坏账的所有坏消息是不是都已出尽。IIF(国际金融协会)11日上午发布的报告显示,金融业造成的损失达到了1.25 万亿美元,其中一万亿来自银行。几个月前,IMF表示整个西方银行业坏账损失高达一万亿美元,这两者数据有差别,实际数据可能介于二者之间。
当然,资产价格上涨,会有利于银行坏账的消减;但如果经济持续低迷,很多银行将无法消化这些坏账。若坏账继续增加,欧美银行将会变得更加脆弱,它们能否抵挡住再一次冲击,要画一个很大的问号。
美国商业地产仍然让人担忧,真正的挑战在于商业地产在下滑,进一步下滑的可能性仍在。
《21世纪》:你认为中国的银行系统是健康的吗?
李籁思:我希望是吧。中国银行的不良资产率只有2.54%,国有化银行看起来很成功。但最令人担心的是,有许多的刺激政策是通过银行贷款来支持的。如果一些贷款支持的项目和领域最终证明是不成功的,贷款质量就会受到影响。但看到的数据显示出,中国的国有银行不错、合理且得到了监管。
《21世纪》:你觉得中国意识到了金融市场的风险了吗,特别在衰退出现之后?
李籁思:在西方金融系统失败后,中国如何继续向前深化壮大资本市场,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挑战。1997-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时我就强调一个观点:放松对金融市场的监管要适合于本国国内的需要,适当放松监管的前提是这样做有利于国家经济的增长,而且很重要的是,金融监管改革的速度要适合国内经济的需要,当然这不是要求放弃改革。这场危机的教训是要有一个合适的监管机构和监管框架,要有对银行融资等进行合理监管,以将风险降低到最低。
关键词:就业
《21世纪》:你认为中国和世界经济何时将走出危机?
李籁思:与去年第四季度相比,2009年第一季度中国经济表现要强劲得多。从这个角度讲,中国经济已经回暖。与其他国家相比,中国也创造了更多的就业岗位。美国和英国经济可能在2009年秋季见底;而欧洲和日本可能在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开始见底反弹。尽管如此,几乎所有国家,包括那些已经从衰退中走出来的国家,在接下来的一年,失业率仍将继续增加。
因此对普通人来说,经济衰退仍然没有过去,失业率仍然在升高。像中国、印度这些国家,不仅要关注GDP的增长,也要关注就业岗位的创造。
但是,经济短期内可能不会恢复到以前的高水平。中国股票市场的涨跌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世界经济体中,美国的经济总量有14.4万亿美元,日本有4.9万亿美元,中国有4.4万亿美元,德国有3.3万亿美元,英国有2.7万亿美元。经济大国如德国、英国、日本、美国目前都在萎缩,所以在世界其它国家还没有出现繁荣的时候,中国是很难出现大的繁荣。可以相信的是,中国会维持一个可持续的恢复过程。
《21世纪》:世界经济在恢复过程中会面临很多困难,其中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李籁思:恢复的过程中面临许多挑战,最大的困难是创造就业机会。恢复与创造就业机会相伴,不然很多人对经济真正恢复缺乏信心。
衰退到来的时候,公司会大量裁员,现在还不清楚一些公司之前是否裁员太快。为了更快的削减成本,企业裁员潮可能导致目前失业状况的恶化。如果失业率继续上升,人们就会削减消费开支。目前政策仍然振奋人心,美国总统奥巴马很重视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这点很好。另外,利率很可能会继续保持低水平,因为失业率仍然很高,经济还很脆弱,复苏看起来很弱,因此,政策要保持积极,还有,通胀也是要考虑的问题。总之,工作机会是经济恢复的核心。
《21世纪》:有人预测美国的失业率在年内会达到10%,这是否表明美国的经济仍然无法走出衰退?
李籁思:目前看,GDP数据显示经济将会停止下滑,从这点看衰退已经结束。事实上,制造工作机会需要更强的增长。公司仍然在裁员,因此失业率会继续上升,直到明年年底。
我觉得刺激政策效应已经使经济显现了某种复苏迹象,一般来说,衰退会持续一年或两年,而恢复则是一个长期漫长的过程。2010年,美国经济会有所改善,这将得益于政府财政刺激。最近,美联储表示美国经济要恢复到危机前的水平需要六年时间。
我们的观点是,年底前能走出衰退将非常令人吃惊。 经济若要恢复到以前水平,需要偿还所有贷款,同时仍然面临三重压力,即资产负债表项目的调整,存货调整和世界贸易调整。这三方面在去年四季度和今年一季度都很糟糕,只有当这三方面状况得到改善时,才表明经济衰退已经过去。
《21世纪》:但是,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担心通胀问题了。有人认为美联储的政策可能导致通胀。
李籁思:短期来看,我不认为货币政策会带来通货膨胀,因为西方的中央银行有能力收回市场上的流动性,而且西方国家依然脆弱的经济也不大可能会导致通货膨胀。
商品价格不断上涨确实可能带来通胀,但同时应该看到收入状况。举个例子,你每个星期的工资为一百美元,你在能源和食品上的消费各为20美元,那么你可以将剩下60美元用来消费在其它方面。假设能源和食品的价格上涨了,你在能源和食品上的消费变成各为30元,你的工资依然是一百美元,只能剩下40美元了,买其它东西的钱变少了。此时,你可能觉得发生了通货膨胀。
要注意到,就业市场的激烈竞争使工资待遇下降,亚洲开发银行预计在未来几十年亚洲地区需要7.5亿个工作岗位。这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会减小工资上涨的压力。
中国需要更深更广的资本市场
《21世纪》:你如何评价中国政策已经采取的经济刺激方案?中国政府采取的工作是否足够?
李籁思:我觉得中国政府做得很好。对于包括中国在内的各国来说,要想走出危机依赖于三个因素:经济基础、应对政策和信心。由于债务沉重,西方国家的经济基础目前要比中国糟糕。总的来说,危机爆发后,各国政府出台的应对政策效果良好,金融市场的信心已经开始恢复。然而,信心不仅来源于金融市场更来源于广泛的实体经济。因此,有必要继续保持有效的刺激政策。
金融市场有三个特点:及时性、阶段性以及目标明确性,相对应的,政府所制定的政策应该具备刺激性、同步性和有效性。中国正处于与西方完全不同的状况。经济危机之前,中国采取紧缩的货币政策,危机爆发后,中国政府很快调整了货币政策的方向;同时,近些年中国政府财政收入持续增加,今年中国财政部计划财政收入再增长8%,这为宽松的货币政策提供了条件。中国政府所采取的宽松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具有非常积极的效果。
《21世纪》:你对中国的政策制定者有什么建议?
李籁思:中国政府接下来怎么办?回过头来看金融危机,我们发现可以用很多东西解释这场危机,比如全球经济增长的失衡。危机警示我们需要一个更加平衡的经济,全球经济也应该更加平衡。因此,那些储蓄主导型国家应该转变为消费主导型国家,中国、中东、德国和日本这些国家应该减少储蓄,增加消费。亚洲国家应该将出口主导的经济增长模式转变为消费主导的增长模式。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我认为中国已经采取的刺激国内消费的政策是正确的。
同时,中国还需要加快资本市场改革。为了使得中小企业能筹集足够资金,中国需要一个更深层、更广泛的资本市场,当然这些都不可能一夜之间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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